2008年2月23日 星期六

背叛

首先聲明,這是一篇完全跟曹格、楊宗緯、蕭敬騰沒有關係的文章,描寫的也絕對跟超級星光大道無關,我要講的是我心碎的一晚。

呼叫器逼、逼、逼響亮的響起,自從他大醫院歸來之後,又再次的在自己的腰間配戴起了這傳統的通訊器,據說這已經是古董了,其他醫學中心的通訊器幾乎被PHS系統手機取代,但我似乎還滿喜歡這種古老呼叫器的感覺,呼叫器螢幕上頭顯示著的是急診的分機號碼,我趕緊找到院內離我最近的分機,撥了急診的號碼,開始了我心碎的一夜。

「天使因安學長,有一個中年男性,他的左手中指有一個切割傷」電話那頭傳來學弟熟悉的聲音,「是在遠端指間關節,掌側,傷口約1.5公分橫向」學弟清楚的描述了傷口的位置,「遠端指節已經呈現發紺情況,同時兩側的兩點分辨感覺已經喪失!」學弟也清楚的描述了神經血管的傷害,「那X光片中骨頭情況怎麼樣?」我問著,「骨頭沒事,不過伸指深肌腱也斷了!」學弟補充著,「恩~我知道了,我馬上下去。」我爽快的回答著,學弟優異的急診表現讓我心甘情願的接受了這急診照會,否則大部分時刻我們所接收到的訊息是下面這樣的,「恩~急診有一根手指頭受傷了,擔心有傷到血管神經肌腱,請你們下來看一下!」這樣的訊息看起來是一個優秀的檢傷的優秀表現,但這絕對不是一個外科醫師應有的表現!不管怎樣,今晚學弟的表現可謂可圈可點。

沒十分鐘,我便出現在外科急診室內,在學弟的引領下,我來到了病人的身邊,將所有手部受傷應做的檢查做了一遍,包括血液循環狀況,神經傷害情況,肌腱功能是否受損,再將X光片重新審視了一遍,很好!都跟學弟描述的一樣,「先生,請問你是怎麼受傷的呢?」我開始問起了事情的經過,「就幫忙太太切菜時,不小心切到的。」誠懇又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著,「喔~你對你太太不錯耶!」我讚賞著,但同時鼻子也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,「先生,你有喝酒是嗎?」我多此一問,明明自己已經確定聞到酒味,「有阿!下午高興跟朋友喝了點啤酒。」很阿莎力的回答,「好啦,先生,我跟你說,你這個有傷到血管神經肌腱,要開刀把它們全部接回去。」我簡單說明著,「不用麻煩啦,幫我切掉啦!」又是一次很阿莎力的對話,「先生,你為什麼要把它切掉,不願意接回去呢?你這個不難處理,成功率是很高的耶!」我不解的問著,「不好意思啦,我想這樣當作對我太太的道歉啦!」他回答著,我迷糊了,我真的不解?「你不把手指接回去,手指會短一節,你太太看到真的會比較高興嗎?」我試著釐清一些事情,「不然接回去,要住院那麼久,還要麻煩太太照顧,真的很過意不去。」他進一步解釋,「我讓你自己在好好想一下,你可能還沒有完全酒醒,你再想一下好了,我是建議接回去啦!」我說著,我離開回到急診護理站,想著,一個中年男性左手中指,因為幫忙太太切菜砍到快斷掉,要幫他接回去還被病人拒絕,怎麼辦?總覺得怪怪的,於是決定請示總醫師大人,後來證明我這個做法是對的,「如果他不接回去,我們也不可以幫他切斷!因為這種情況唯一的治療方式就是接回去!」總醫師電話中說著,「可是如果他堅持呢?」我問著,「那就請他自己想辦法!我們絕對不可以幫他切掉~那不是我們該做的!」總醫師堅持著,當頭棒喝,我回到疼愛太太的先生旁邊,將所有人叫來,包括他最愛的太太,一位男性友人及男性友人的太太,面對一個病人和三位親友,我開始解釋,「先生,你這手指頭快被切斷了,那我們這邊可以幫你處理的很好,我們會幫你開刀,全身麻醉之後,我們會把你的肌腱接起來,把你的血管接回來,把你的神經縫上來,之後要住院,要絕對臥床、禁煙、禁空調、要打通血管的藥,大約7-10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!」我慢慢說著,「我都說我不接,你們幫我切斷缝起來就讓我回去吧!」他再一次展現決心,「先生,切手指頭道歉是黑道的作法,你不需要這樣跟太太道歉吧!」我試著說服他,「就接一接啦!」太太跟兩位朋友也在旁邊勸說著,他仍猶豫著,看來該下點猛藥了,「先生,我們醫師這時候該幫你的,是幫你把手指頭接回去,因為那是我們該做的!」我逐漸加大音量,開始引起隔壁床、隔壁的隔壁床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床轉頭看向我們,「你想想看,如果有一個病人不想活了,他請醫師殺了他,這個醫師應該殺了嗎!」"我大聲清楚的說著,這時候整個外科急診室的病人、親友、護士、醫生、工友都看過來了,從原本的吵鬧轉為寧靜
陸陸續續出現了「不可以!」的回答從不相干的人口中脫口(腦海裡出現群眾喊凍蒜、凍蒜的畫面) ,「好,那現在你的手指頭你不想要了,醫生要幫你接,你卻要醫生幫你切,這是醫生應該做的嗎?」我溫和說著,看來我成功了,「好啦,那就麻煩你們安排了」這位先生終於放棄了要我們幫他切手指頭。

半夜時分,開刀房內呼吸器打著,無影燈熄滅之後,緊接著上的是手術用顯微鏡,順利的用比頭髮還細的尼龍線將血管神經接了回去,將病人送出開刀房,沒想到病人卻不接受後續的治療,說要絕對臥床,卻在第一時間就下床,在後續的溝通中才發現,原來這手指頭根本就不是他說的是在幫太太切菜時受傷的,是他喝了酒之後的情緒行為,或許是某種道歉的行為,就像電影中常演的那種黑道行為(切手指頭道歉陪罪?!)午夜清晨四點鐘,病房護理站內護士小姐談論著這個病人,我告訴她們,世界上讓男人感到最難過的不是女人的背叛,世界上讓男人感到最難過的是男人的背叛,甚至是一種悲哀,我感到一種悲哀,我被一個我認為是愛太太的男人背叛了,所有開刀的努力,在術後病人無法配合陸續治療的情況下,一切都白費了!天使因安心碎的一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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